［祥和里随笔］不喝窝囊酒

　　我总觉得，没有什么外界强求的因素而故意去喝酒的人，生活都是很压抑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否正确。或者这样的表达是否确切。但在我们平常的生活里，我所见所闻，确是如此。

　　有一些话，当我们在一种相对清醒的状态里，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和对方明明白白地说清楚。这个对方，可以是亲人、朋友，或是情人。哪怕是最亲最近的人，也总有一些东西是我们不便言明的。或许是碍于面子，或许是其他的一些东西。似乎清醒地说出来，总害怕伤害了对方。

　　我对历史是没有研究的。我不知道最早的酒是谁酿造的。我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似乎在儿童文学上看过关于杜康酒的传说。说杜康这个人，用一种麦芽发酵，拧出的一种可以让人产生醉意的液体叫做酒。甚至，我当时也不明白醉意究竟是一种什么意思。后来，我非常激动地趁我父亲烂睡的时候把一小盅河南产的杜康酒倒进瓶盖里，并分给我家的猫喝。那天的阳光很迷幻，很快，我从猫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明白了醉意。

　　据说酒在最早的时候只是一种乳白色的液体。相当于乳汁的颜色，抑或是精液。并且它的味道是甜的，完全是粮食的精华。这是到我家后来开酒厂之后我对酒的了解。并且，造酒的工艺颇为讲究。当我们的酒厂开坛的时候，我看见有五百斤猪肉和五百斤牛肉以及五百斤苹果和五百斤鸭梨放进了池子里。肉类都是煮烂了之后才放入的。后来有很多的微生物，一些像苍蝇一样的东西萦绕在酒池的上面。粮食覆盖上去，很多胶鞋踩上去。这又让我想起了一种我发誓不再食用的凉菜——泡菜。因为我曾我看过一篇小说，里面讲了泡菜的工艺，很详细的描述，实在令我作呕。它里面讲，在很冷的冬天，人是如何脱了鞋子，光脚踩进缸里面踩那些生菜的。并且，字里行间似乎表明——脚气的程度和泡菜好吃的程度成正比。

　　酒也是这么做的，但我却似乎不能不喝酒。并且，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小春一样迷上了二锅头。这种酒，好象分好几个牌子，有什么红星二锅头和宫城二锅头等。用北京话讲就是——二得子！从读初中的时候开始，我们就以喝二锅头为荣。我想这或许也是人的某种劣根性，在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往一种比较权威的方向靠拢。二锅头就是一个证明。其实二锅头这种酒，和每个省份的地方酒比较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优点。特别是在北方，超过六十二度的白酒也比比皆是。譬如我记得我小时侯看见我父亲喝一种酒叫做邙山白，度数似乎也并不亚于二锅头。在我没有去过北京之前，我喝二锅头，常常觉得那是一种权威的酒，起码在一种非正统的圈子里。譬如搞音乐的，以及稍微有些思想性的街头混子，都喜欢喝二锅头。那似乎俨然已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首先象征喝这种酒的人不俗，其次，或许还可以证明很多，这就因人而异了。

　　但当有一天我到了北京之后，在一个很冷的晚秋，我裹着衣领在北洼路喝了一瓶二锅头。我却开始怀疑起二锅头这种酒来。我开始怀疑，为什么我在北京喝的二锅头似乎离粮食这两个字越来越远？似乎酒精的份量占的更大？于是，我做一个造酒的人都懂的实验，我把一小部分酒倒进清水里，它变得浑浊，却并没有腾起纤维状的细丝。我笃定，它所导致人产生醉意的根本是酒精，而并非粮食。

　　工业究竟和粮食酒精究竟有何区别？是会伤害人的身体，导致人酒醉中死去，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在当时，我已不甚清楚。我只知道，在当时我的概念里，北京城的皇气，很多有理想的人对其的崇拜、朝圣等等心理导致了一种含混，那就是——无论酒精酒还是粮食酒，能把人整醉就是好酒。

　　而今我们在成都，居然再次迷恋上这种酒。或许只是因为它的度数。跟它的口感和其他的等等因素都是毫无关系的。毕竟我们生活在了中国的西南方。对于王淳#8226;诺夫而言，有讨厌的豆豉和回锅肉。而对于我们整个集体而言，毕竟有些东西是我们无法适应的。譬如重庆的火锅。

　　于是我们依然选择了北方，这近乎有些卑劣。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理解，但我确实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很卑劣。特别是在酒醉之后，我发现当我们喝醉了酒，我们开始张狂自己的性格，某些潜藏的，丑恶的东西开始肆无忌惮地暴露。幸亏我们还具备着思维，于是我们知道在何样的状态里举起酒杯以“我喜欢你，来，干”为理由结束当时的丑恶。

　　所谓“不喝跌份儿酒，不挣窝囊钱，不抱小骚货！”这是《北京乐与路》里的一句台词。一种对北方的认同（无论我们是否承认这一点，在平时语言的北化，京腔的模仿等各个方面表露了我们的共同点。）导致我们喜欢这样去做，并近乎一种沉迷。北方汉子的生活方式渐渐成为我们要求自己的一种准则。于是我们在游荡的同时也约束自己务必要大块喝酒大口吃肉。似乎不这样做，就会变成了娘们儿似的男人而不像一个男人。我们害怕别人提起我们的时候形容——这丫儿真特妈南方。

　　于是我们在潜意识里，毕竟是有些抗拒南方。我们常常会对南方说去你妈的。但我们现在生活在祥和里。对于成都，其实我并不能够去品头论足什么。成都的男人也是男人。但似乎有一个民意调查上评论全国各个城市的模范丈夫。最后获胜的确实是成都的男人。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明成都的男人在一个整体的性格上是比较温良的。而重庆的就比较粗暴一点。这表现在成都人和重庆人说话的语气差异以及成都火锅与重庆火锅辣的差异之上。

　　但无论是怎么着，当人在没有外界的逼迫之下去喝酒，并且故意要买醉的状况下，必定此时的心境是不佳的。无论这种不佳的由头在哪里。酒成了一种发泄。当社会的文明发展越来越文明，导致我们不能再做痞子状，螃蟹一样横穿街头，嘴里磨讥着：谁敢碰我，谁敢碰我？

　　于是喝酒成了一种比较温量的发泄方式。我们喝完了酒，说完了自己平日里说不出来的话。我们之间的感情变得陡然感性了起来，似乎某些东西值得我们抱头痛哭一场。其实，确实有些东西是值得我们抱头痛哭吧。因为我们对太多的存在的发展趋向完全无法把握。

　　这又让我想起古龙先生的一句话：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所共有的一种感觉就是无奈。我们对很多事情漠视，并无能为力。

　　那么，除了抱头痛哭一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式了。于是，在不违反社会治安的状况下，用一点不窝囊的钱，喝一点不跌份儿的酒，在不抱小骚货的状况下和谁谁谁抱头痛哭一场，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2003年元月3日酒醉于祥和里